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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隱 形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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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帳內靜得都能聽到雪落的聲音,靜中帶著幾分陰冷,靜中蘊藏著雷霆。

脫歡益發地沈靜,也先竟也不咳了。

二人望著葉雨荷的眼神,都帶著幾分詫異之色。

一切終於明了,一切匪夷所思、驚心動魄的事件中,不過隱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——瓦剌企圖顛覆大明江山的秘密!

這個也先,比表面看起來還要瘋狂,而脫歡也遠比表現的更要深沈老辣。

這父子倆一樣的野心勃勃,常人難測。這個計劃,沒有也先不能啟動,可沒有脫歡的支持又怎能進行?

這本是脫歡、也先二人攜手布下的一個圈套——驚天、驚人而又瘋狂的圈套。

葉雨荷忍住心驚,目光流轉,見到脫歡和也先的表情後,不用他們答覆就知道自己猜對了。女人總有種不經邏輯推理而分辨出對錯的本領。

良久,也先這才輕嘆一口氣道:“葉雨荷,我一直小看了你。”

葉雨荷苦澀道:“你沒有小看我,實際上,我也是到現在才猜出了你們的全部用意。而你們的計劃顯然已經籌劃了許多年?”

這是何等驚天又逆天的計劃?葉雨荷想到這裏的時候,雖厭惡也先的為人,但不能不佩服起也先的頭腦,至少她就想都不會去想這種計劃。

也先瞇縫起了眼睛,看起來倒有點和脫歡一樣,但他和脫歡還是有點區別的,他無疑比脫歡更狂傲、也更有駭人的膽量去實施一些計劃。

“葉雨荷,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。”也先自負道,“實際上就算到現在,能猜到我這個計劃的也絕不會超過五人!而你……就是其中的一個。”

葉雨荷聽後立刻便產生了一個疑問:秋長風是不是這五人中的一個呢?

也先見葉雨荷不語,又道:“秋長風遠比你還要聰明,你這時都猜得出來,我肯定……他到草原後就已看出來了。”

葉雨荷心頭一震,臉色有些異樣。

也先卻像沒有留意,突然道:“葉雨荷,我以前一直覺得你這個捕頭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出色,但現在看來,只因為你一直活在秋長風的庇護之下。沒有了秋長風,你完全可做到更多。”他的口氣中竟有說不出的誘惑。

若是以往聽了這話葉雨荷定是一陣茫然,可如今她心境清澈,只是淡淡道:“如果沒有了秋長風,我為何還要做更多呢?”

也先一怔,喃喃地咀嚼著葉雨荷說的每個字,只感覺其中情感如煙又如海,不待多說什麽,帳外突然有兵士沖進來道:“啟稟太師,王子,大事不好……”

葉雨荷一見那兵士的服飾就認出那是龍騎的手下,一直負責傳遞谷外朱高煦的消息,聽那人喊大事不好,忍不住心頭一沈,感覺有些不詳。

那兵士還未說完,竟又有一個兵士沖進來喊道:“太師,不好了。”後進來的那個兵士本是脫歡帳前的侍衛,一直在通告朱允炆、鬼力失那面的動靜。

這兩個士兵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,怎麽會同時進帳示警?看他們驚慌的神色,葉雨荷的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膛。

脫歡素來以軍紀嚴肅自詡,見兩個兵士這般模樣,一拍桌案低斥道:“何事大呼小叫?拖出去斬了!”

那兩個兵士駭然失色,慌忙跪倒哀求道:“太師饒命。”

早有金甲侍衛上前,將那兩個兵士按住就要拖出軍帳,也先突然道:“太師,不妨聽聽他們要稟告的事情再做決定。”

葉雨荷察覺也先很少稱呼脫歡為父親,更多的時候稱呼脫歡是太師,微覺奇怪,只感覺也先和脫歡之間的親情好像很淡,但她更急於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,心中倒也讚同也先的提議。

脫歡冷哼一聲道:“好,那就聽他們說說。”言下之意當然就是,如果這兩人大驚小怪,還是照斬不饒。

後來的那個兵士搶先道:“太師,朱允炆遇刺!”

脫歡雖知定有變故,聞言亦失聲道:“你說什麽?”他那一刻的心中駭異實在是難以言表。

這裏是脫歡的行營,戒備絕對森嚴,雖不能說蒼蠅、蚊子飛不進來,可不得脫歡的允許,根本不可能有外人在此出沒。

除了朱允炆、鬼力失、朱高煦、秋長風、葉雨荷寥寥幾人外,所有人均是脫歡的人。

可朱允炆竟然在這裏遇刺了,兇手會是誰?脫歡實在想不出,心中這才駭異。

葉雨荷也想不出兇手是誰,但她現在已知道朱允炆是啟動金龍訣的關鍵人物,朱允炆若死了,他們所有的努力只怕就要前功盡棄,想到這裏,葉雨荷只感覺腦海中陣陣血湧,搖搖欲墜。

也先反倒最先恢覆了冷靜,瞥了眼葉雨荷的表情,皺眉問道:“朱允炆……死了?”

那個兵士立即回道:“朱允炆沒死,只是受到了驚嚇。”

眾人均是舒了口氣,脫歡雖困惑不減,但擔憂已去,呵斥道:“那你緊張什麽?”才待喝令將這兵士推出去,也先看到那兵士的一絲猶豫,低斥道:“還有什麽事,為何不一口氣說出來,作死嗎?”

那兵士嚇了一跳,忙道:“卑職不敢。只是……朱允炆雖沒死,但鬼力失死了!”

也先心頭一震幾乎說不出話來,轉頭向脫歡望去,看到父親眼中的震驚之意,心中更是驚詫。

也先當然極具心機,不然也不會親自來謀劃顛覆大明江山。他聽朱允炆遇襲,鬼力失死了的時候,第一個反應就猜測這是脫歡暗中派人做的。他這麽想當然有他的理由,但他見到父親震驚的表情就意識到自己猜錯了方向,可那只能讓他更是駭異。

脫歡想的是和也先一樣的問題,可他畢竟老辣沈穩,很快恢覆了鎮定,只是道:“帶本太師過去看看。”突然又想到什麽,轉向先前來的那個兵士問道:“你又有何事稟告?”

那兵士立即道:“啟稟太師,朱高煦煙火傳訊,讓手下前來送夕照。不想中途好像有變,朱高煦、秋長風和龍騎帶人去查了。”

葉雨荷又是一驚,只感覺這兩個消息均是極為要命。眼下無論是朱允炆還是夕照,均是不能出任何問題,可要命的是,兩個好像同時都出了問題。

脫歡不由得向也先望過去。在脫歡看來,如果朱高煦派來的手下出了問題,很可能是也先下的手,因為只有也先才有下手的理由和時機。

也先明白父親的用意,緩緩搖頭。

脫歡皺了下眉頭,掩飾住心中的詫異,對那兵士道:“只是好像有變罷了,何必驚慌。龍騎想必很快就能查出結果……”心中在想,難道是朱高煦在耍什麽花槍?

就在這時帳外又沖進來一人,高聲道:“太師,朱高煦的手下盡數被殺,夕照下落不明!”

眾人呆住,一時間心緒紛繁,葉雨荷更是驚得花容失色,幾乎要暈了過去。

朱高煦的臉上沒有吃驚的表情,甚至都沒有半分表情。就算一向冷酷高傲、殺人如麻的龍騎見到朱高煦的表情時,都不免心中發寒。

他們在冰雪寒天中立著,一顆心更如結冰般寒冷。

朱高煦當初放出煙火傳訊後,本是自負地等待著手下送夕照前來,他的這種安排應該說是極為巧妙的,甚至龍騎都不得不佩服朱高煦想得周全。但未到一個時辰時,遠方的天際突然現出點紅色光亮。

朱高煦立即道:“他們已在二十裏外,很快就會到了。”

那時秋長風人在馬上掩嘴輕輕地咳,也在望著那點紅色的光亮。他雖冷靜依舊,但看起來一陣風都能將他吹落到馬下。

龍騎見到秋長風如此虛弱,倒很奇怪朱高煦為何不惜和脫歡翻臉也要護住這看似無用的人。不過龍騎畢竟什麽都沒有說,只是隨口應道:“二十裏的路程不算遠,馬快的話……”

龍騎還在盤算時間的時候,就見到朱高煦臉色陡然一變,驚駭異常地望著遠方。他心中微震,順著朱高煦的目光望過去,就見到蒼茫的天際間亮起了一道紫色的煙火。

那煙火極為炫目美麗,可朱高煦望見那煙火時,一張臉幾乎沒有了血色。

秋長風見狀立刻臉色轉冷,突然道:“漢王,難道有事?”他如今身手雖弱但睿智不減,見到來往的煙訊本都是血紅之色,這刻突然變紫,立即明白有了問題。

朱高煦人在馬上,本是穩如泰山般的身子已劇烈顫抖起來,突然喝道:“秋長風,跟我來!”他招呼一聲,陡然鞭馬向前沖去。

龍騎見朱高煦如發瘋一樣地沖出去,心中一驚,只怕朱高煦趁機逃走,根本不用吩咐便緊追朱高煦而去,同時還不忘記派人回去通知脫歡。

朱高煦馬快如風,龍騎雖是草原健兒,因為帶這兵,一時間竟也追不上朱高煦,正心驚間,見朱高煦已勒住了馬,跳下來立在雪中,沒有表情的神色讓人實在發冷。

可更讓人發冷的卻是眼前雪地中的情形。

雪地上,幾匹無主的馬兒輕嘶不已,頗為悲涼淒惻。雪地中屍體狼藉,有死人亦有死馬,可見當初廝殺的慘烈。粗略一數,地上的屍體有十三具之多。凝結的血水染著如銀的白雪,乍一望,有著說不出的觸目驚心。那屍體均是穿著尋常牧民的服飾,但龍騎見到朱高煦的臉色,已然明白這些人均是朱高煦的手下。

根本不用人解釋龍騎就已明白,事情有變!

有人竟中途殺出,劫殺了給朱高煦來送夕照的手下。可龍騎不明白的是,誰有這般本事和心機,可提前獲知朱高煦的舉動並且截殺了這幫人呢?

秋長風立在那裏,看著地上的蹄印,好像亦在想著同樣的問題。

寒風起,有如慟哭,雪花飛舞,漫天白素,朱高煦終於長吸一口氣問道:“秋長風,你看出了什麽?”

秋長風咳嗽了幾聲後虛弱道:“很奇怪……兇手應該是向西方逃走的。”他伸手指了下西方,皺著眉頭。

雪地上的蹄印痕跡一直蜿蜒向西而去,很明顯是兇手截殺了朱高煦的手下後向西逃去了。

龍騎見狀,忍不住感覺到朱高煦手下無人至斯,冷笑道:“只怕瞎子都能看出這事吧?”

秋長風聽龍騎語帶嘲諷但他並沒有任何不滿,只是有些詫異地望著朱高煦道:“漢王,可我看不到兇手來的方向。”

朱高煦眼角一跳,臉上驀地現出極為肅殺之意。

龍騎大是奇怪,不屑道:“他們當然是從西方來的,難道你覺得他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?”

秋長風淡淡道:“他們當然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,可也不是用嘴吹出來的。這位龍騎大人久在草原,難道竟看不出來,西面的馬蹄印雖多,但都是離去時留下的馬蹄印嗎?”

龍騎一凜,臉色突變,急向西方奔行幾步,低頭望去,臉色更是突變得極為怪異,道:“這怎麽可能?”

他在草原多年,當然知道馬兒來去的蹄印不同,西去的馬蹄印雖是錯亂繁雜,可仔細辨別可知,秋長風說得一點不錯,西方的馬蹄印記竟然都是兇徒去時留下的。

一看出這點,龍騎錯愕中又帶了幾分悚然,冰天雪地裏的痕跡最好確認。他早就留意到周圍的環境,東方並沒有任何痕跡,眼下只有南方來騎的痕跡和兇手西去的痕跡。

但這怎麽可能?

兇手殺了這些人後顯然是快速離去了,但他們是怎麽出現的?方才龍騎說及兇手是天上掉下來的,多少有些諷刺的味道,但這刻再回想自己方才所說,真的心中發冷。

從眼下的情形分析,兇手竟真的是從空中掉下來的,突然出現在這裏。

龍騎到現在才發現這點怪異,也才明白朱高煦為何要執意和秋長風一起,實在是因為秋長風這人有著非同一般的眼力,他內心驚駭多過慚愧,終於不恥下問道:“兇手怎麽來的?”

秋長風避而不答,望向朱高煦,緩緩道:“漢王……我們眼下應該怎麽做?”

龍騎心中錯愕,暗想無論如何,夕照丟失,眼下去追兇手當然是第一要務,秋長風怎麽會問朱高煦這個幼稚的問題?

朱高煦臉色數變,但仍不出龍騎所料道:“當然是去追!沒有夕照,你我都活不下去。”他話未落地就已翻身上馬,一鞭子重重抽在馬身上。

馬兒長嘶一聲,向兇手離去的方向沖去,龍騎立即上馬追隨,一方面要協助朱高煦,一方面又怕朱高煦跑了。他一直感覺朱高煦心思難測,始終怕朱高煦借機逃走,不過他追出去的同時,並沒有忘記吩咐手下再去向脫歡通報這裏的動向。

從西去的痕跡來看兇手還不到十騎,龍騎帶了近百的騎兵,按理說追兇不成問題,但龍騎只覺得其中的森森詭異讓人戰栗,於是又讓手下請脫歡派兵加以支援。

龍騎急急上馬的時候,卻沒有留意到秋長風上馬離去時還回頭望了眼地上的屍體,那蒼白憔悴的臉上好像又帶了幾分迷離之意。

龍騎追擊的時候腦海中只有三個念頭,第一個肯定是不讓朱高煦借機離去,不然他無法向太師交代;第二個是兇手是什麽人;第三個卻是兇手怎麽來的。?他並不知道,此刻在溫暖如春的谷中,眾人心中,也盤旋著類似的念頭。

葉雨荷孤單單地留在金頂牛皮大帳中,在脫歡、也先離去的時候並沒有如釋重負,在沒有得到進一步的消息前,她只有更加的揪心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孔承仁急匆匆地入帳,到葉雨荷身前時竟客氣道:“葉姑娘,太師請你去一下。”

葉雨荷一怔,不解脫歡什麽用意?但她知道現在沒必要鬧僵,也好奇朱允炆那面的情況,終於點點頭,跟隨孔承仁出了金帳。

朱允炆、鬼力失休息的帳篷就安排在湖邊,原本可能並無把守,但這刻卻被兵士密密地圍了起來。

日頭偏西,看起來這一天又將隨風而逝。

將落西山的太陽,看起來仍苦戀山峰頂的皚皚白雪,強自撐在銀白色的相思邊緣。

葉雨荷感受著那冬日的短暫,來到朱允炆的帳外。

脫歡並未在帳內,只是盤膝坐在朱允炆帳外的草地上,瞇縫著眼睛望著遠方山峰的白雪,葉雨荷一見他的兩道蠶眉盤起,就知道他在想著事情。

聽到葉雨荷的腳步聲,脫歡扭過頭來,若有所思道:“聽說葉姑娘還是個捕頭?”

葉雨荷點點頭,琢磨脫歡這麽問的含義。

脫歡很快破解了這個謎團,故作輕松道:“這裏出了個很奇怪的兇殺案,葉姑娘又沒事,因此本太師想借助葉姑娘的頭腦,探尋兇殺案的究竟。”

葉雨荷沈默不語,暗想無論脫歡還是也先,均是極具心思之輩,這裏又是他們的地盤,盤查兇徒自然方便,脫歡為何不合情理地要她這個外人追查兇手呢?

目光瞥見綠波蕩漾的湖上有小舟穿梭往來,頗具詩情畫意,又奇怪這種情形下脫歡的手下為何還這般悠閑?

脫歡似乎看出了葉雨荷的疑惑,微笑道:“葉姑娘不肯嗎?”

葉雨荷一咬牙,硬著頭皮道:“太師既然吩咐,我就……勉為其難。”

脫歡目光閃爍,似乎琢磨著“勉為其難”這四個字都包含著哪些意思,但他終究只是微微一笑道:“那就有勞葉姑娘了。對了,還忘記告訴葉姑娘一聲,朱高煦那面也有問題了,突然憑空出了一群兇手,將夕照劫走了,朱高煦、秋長風正和本太師的手下去追查兇手。”說罷扭頭又望向遠處的山峰,不再理會驚詫莫名的葉雨荷。

早有人上前,示意葉雨荷進入鬼力失、朱允炆所在的大帳。

朱允炆所在的大帳很空曠,少有擺設,只有毛氈鋪地,簡陋的茶幾。朱允炆、也先、三戒大師和孔承仁均在帳中,望見葉雨荷進來,神色迥異。

朱允炆似乎還未從遇襲的震驚中恢覆過來,坐在那裏,素來平靜的臉上還帶有幾分驚疑。三戒大師偷窺著朱允炆,似想接近又不敢,孔承仁的臉上還殘留著一副根本不相信的表情,只有也先倒還鎮定,只看了葉雨荷一眼,目光就再次投向大帳偏西處。

那裏平躺著一具屍體,臉上半黑半白,看似半人半鬼,正是那個北元高手鬼力失。

葉雨荷雖早知道鬼力失死了,但此刻見到他的屍體,心中還是不免有些異樣。

鬼力失身為北元國師阿魯臺帳下的第一高手,方才在金頂大帳中甚至以一對抗脫歡帳下的三名高手而不落下風,可見身手高明,但如今不明不白地就死在這裏,怎能不讓人驚詫莫名?

鬼力失雖死但雙眸還在睜著,其中似乎也帶著幾分難以置信,不信天底下竟有人輕易地殺了他。

不用細看,葉雨荷就肯定了鬼力失的致命傷口在咽喉——鬼力失的咽喉被極為鋒銳的利器劃破。

一招斷喉!

感覺有幽風陣陣,葉雨荷目光轉動,發現帳篷有一處被利刃劃破,幽風正是從那被劃破的地方吹了進來。

透過那劃破帳篷的空隙,可見不遠處清澈的湖水。葉雨荷輕蹙秀眉,心中有了幾分概念,暗自想到,青天白日下,兇手絕不可能平白遁走而逃過眾人的耳目,難道說……兇手是破帳而出,投入湖水中遁走的?

思索中,葉雨荷目光轉動似在尋找著什麽,也先卻早在悄然註意她的表情,突然道:“葉捕頭在找什麽?”

葉雨荷簡潔道:“兇器。”

看鬼力失的傷口,是被極為鋒利的利刃所傷,可帳中似乎沒有這種兇器。葉雨荷暗自沈吟,心道兇器多半已被兇手帶走。

也先目光閃動道:“哦……難道葉捕頭已知道事情的經過?”

葉雨荷微愕,帶了幾分不滿道:“你們不說,我如何會知道?”

也先淡淡道:“可葉捕頭好像也不準備聽……”

葉雨荷聽也先之意竟有懷疑她是兇手的味道,怒極反笑道:“鬼力失遇刺時我還在和你閑聊,難道王子認為我有分身之術能夠殺了鬼力失嗎?”

也先盯著葉雨荷的表情半晌才道:“那倒不是……”突然笑了,道:“葉捕頭實在多心了,其實太師讓葉捕頭前來,主要想讓葉捕頭看看鬼力失的傷口,再行商榷。現在……葉捕頭想必已看清楚鬼力失的傷口了吧?”

葉雨荷冷哼一聲,心中卻想,奇怪,為何也先執意讓我看鬼力失的傷口,卻不急於追尋兇手的下落呢?

也先對葉雨荷的冷漠不以為然,微笑地望著眾人道:“這屍體多少有些晦氣,兇手也不在帳中,既然如此,大家為何不出去呼吸點新鮮的空氣,再研究兇手的下落呢?”他有吩咐,眾人不能、也沒法有異議,均是沈默地走出了大帳,到了帳外脫歡的身前三丈處停下。

脫歡的目光這才從遠峰收回,從眾人身上掠過,說道:“現在本太師……需要諸位齊心協力,再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。”

葉雨荷留意到脫歡平靜表情下的凝重,心中凜然感覺到這起兇殺案背後絕對並非看起來的那麽簡單,不然脫歡何以會有這種表情?

也先目光流轉,落到孔承仁身上後道:“還是先請承仁把事情的起始說一下吧。”

孔承仁幹咳了一聲,臉上仍帶著不信和驚疑道:“鬼力失承諾一個時辰內給太師艮土,要我找個清凈點的地方休息,我就將他安排在了湖邊……”

葉雨荷心中陡寒,急問道:“現在艮土何在?”她才想起鬼力失也是金龍訣啟動的關鍵人物,鬼力失死了,艮土呢?難道就此失去下落?

脫歡笑笑道:“葉捕頭不要急,先聽承仁說下去。”他言語間不怒自威,看似竟沒有把艮土的下落放在心上。

孔承仁不理葉雨荷,繼續道:“鬼力失和朱……先生二人進入了帳篷,就吩咐別人莫要打擾,我就一直等在帳外,這期間也向太師稟告過幾次。”

葉雨荷聽得有些不耐煩,暗想既然追兇,為何不把事情經過詳說,反倒這般絮叨?可她畢竟無法做主催促,又見脫歡、也先均是凝神傾聽思索,似乎孔承仁所言大有文章,又見三戒大師一副驚恐的表情,心中陡然感覺,這件行刺案子的背後遠有更詭異的內情。

孔承仁又道:“直到近一個時辰的時候我再去稟告太師,太師讓三戒……大師前來,三戒大師跟我到了帳前,我怕他們責怪就留在帳外,三戒大師就自己走了進去。”看了三戒一眼,低聲道:“接下來的事情,就該三戒大師說說了。”

葉雨荷皺了下眉頭,心裏說這孔承仁等於什麽都沒說,她直到這時尚未知道也先為何要孔承仁說及這些經過,但見也先極為肅然,竟是很重視這段經過的樣子,忍不住回想一遍,卻不能發現問題所在。

三戒大師有些畏懼地看了脫歡一眼,這才顫聲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感覺以前做得實在不對,心中慚愧,就想找朱先生致歉,希望能得到朱先生的諒解。”

葉雨荷聽三戒說的雖卑微可言不由衷。三戒明顯是受脫歡吩咐才找朱允炆和解的,但三戒這麽說顯然是在欺騙朱允炆,同時又想討好脫歡。

見三戒那醜陋的臉上帶著可憐的表情,葉雨荷忍不住心中的厭惡。朱允炆神色間露出了幾分惘然又張皇的表情,也不知道究竟是否信了三戒的話。

三戒大師見脫歡微微頷首,這才敢接著道:“我進了帳篷,見到朱……先生面向我,靠近身後的帳篷而坐……而鬼力失大人當時還沒死,和朱先生對面而坐,背對著我。”

葉雨荷只感覺這三戒大師說得極為啰唆,幾乎想一腳將他踢到湖水中去。可見到也先、脫歡甚至孔承仁均是露出思索的表情,意識到這裏可能有點問題,只好繼續聽下去。

就聽三戒繼續啰唆道:“我進帳後就對朱先生施禮致歉,請他原諒。朱先生當時坐在那裏,只是很平靜地看著我,也不知道原諒我沒有。好一會兒的功夫,鬼力失大人突然不耐煩道:‘你屁放完了沒有,放完了就走。’”

三戒大師說到這裏,神色尷尬,也先微吸一口氣,突然道:“然後呢……鬼力失有什麽舉動?”

葉雨荷皺眉,琢磨著也先這個問題的深意。就聽三戒大師繼續道:“聽他那時候的聲音很是憤怒,我得不到朱先生的原諒,不好就那麽離去,因此苦苦哀求朱先生說:‘朱先生,你若不原諒我,我就死在你面前。’”

也先突然向孔承仁望去,問道:“你當時也在帳外?”

孔承仁明白也先的意思,立即道:“我之前幾次打擾鬼力失大人,惹他不滿,因此不敢再入帳,一直留在帳外,看不到帳內的情形,可我聽到三戒大師的確說的是這些話。”

也先雙眉一揚,轉望三戒大師道:“然後呢?”

三戒大師哆嗦了一下,畏懼道:“朱先生還未說什麽,鬼力失大人突然大喝一聲道:‘那你就去死吧。’還沒有說完人就到了我的面前,一把抓住我將我丟了出去!”

也先又望向孔承仁,孔承仁立即道:“的確是這樣,我聽鬼力失大人喝聲才止,三戒大師就狼狽地摔出帳來,幾乎撞在我的身上。”

葉雨荷聽得一頭霧水,她雖把這些經過了解的一清二楚,可真不知道也先為何讓這兩個人說的這般詳盡,這和鬼力失之死有什麽關系?

也先又吸了一口氣,目光投向湖面,竟帶了幾分驚懼之意,半晌才道:“現在,應該是朱先生繼續說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了。”

朱允炆一直神色茫然,聞言微震,回神道:“三戒……大師說得很詳細,鬼力失大人一把抓住三戒大師,甩出去的時候,我……並沒有太在意。”

眾人都知道三戒大師曾經毒殺過朱允炆,朱允炆不親手殺了三戒都算客氣,自然不會反對鬼力失為他出氣。

朱允炆繼續道:“鬼力失大人把三戒大師丟出後,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,說道:‘和這個……小人有什麽可說的?’”

三戒大師猙獰的臉上有些發紅,卻不敢分辯。

也先向孔承仁望去,孔承仁立即接道:“我當時見三戒大師被摔出來,只怕鬼力失大人追出來,慌忙帶著他遠走了幾步,隱約聽到鬼力失大人和朱先生交談,可沒有聽清他們說什麽。我帶著三戒大師就想去見太師,稟告這裏發生的一切,就在這時,聽到鬼力失大人突然一聲怪叫……”

孔承仁的臉上露出極為震駭的表情,顫聲道:“那叫聲很是淒厲,我嚇了一跳,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。”

葉雨荷心中一震,知道這裏多半和鬼力失之死有關了,忍不住留意傾聽。

也先立即去望朱允炆,說道:“承仁不知帳中情況,朱先生當然很清楚?”

朱允炆臉上露出驚駭之意,卻搖頭道:“我其實也不清楚。”頓了下,遲疑道:“當時我是背對那被割破的帳篷處坐著,就見鬼力失大人議論完三戒後,臉上突然露出極為怪異之意,突然縱身而起,向我撲來……”

眾人一驚,不知鬼力失為何要對朱允炆動手?

就聽朱允炆繼續道:“我當時很是吃驚,感覺到背後好像有風……然後立即發現鬼力失大人不是撲向我,而是沖向我的背後低喝道:‘誰?’”

這時日落峰巒,遠方雪峰如霜,朱允炆那個“誰”字剛一說出,竟有一股極為詭異的氣息。

葉雨荷心中泛起一股寒意,知道事情到了關鍵的時候,回憶著朱允炆帳中的那個裂口聯想到,難道有人居然無聲無息地摸到朱允炆的帳後,裂帳而入,潛到朱允炆的身後?

這兇徒是誰,行蹤恁地這般離奇詭異?

朱允炆聲音中帶著幾分戰栗道:“鬼力失大人說完這句話後一把抓住了我丟了出去,當我被丟出時,根本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,我滾到帳簾的位置時聽到身後風聲大作,然後就聽到鬼力失大人一聲淒厲的慘叫,但那慘叫聲突然戛然而止……”

朱允炆的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,道:“我回頭一看,就見到鬼力失大人仰天倒了下去。有個黑衣人就站在鬼力失大人倒下的位置,冷冷地看著我。”

葉雨荷心頭狂震,實在難以想象天底下究竟有哪個高手能這麽快就要了鬼力失的性命。

脫歡雙眸陡睜,低聲喝問,“你可見到那黑衣人的樣子?”

朱允炆搖搖頭道:“他是蒙面的。我只看到他的一雙眼睛……好像竟然是綠色的,他瞪著我的時候,我魂魄好像都要飛出去了一般。”

脫歡又閉上眼睛,喃喃道:“眼睛是綠色的?魂飛魄散?”

也先皺眉苦思了一會兒,問道:“然後呢,他沒有要殺你?”

朱允炆苦澀地一笑,道:“我想他的目的當然是要殺我,只不過是被鬼力失大人擋了下。可就在我要站起的時候,三戒大師沖了進來,急道:‘怎麽了?’”

也先立即望向三戒大師,三戒大師喏喏道:“我當初就在帳外不遠處,並不想立即走……因此聽到鬼力失大人的慘叫時,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,便立即回去看看。”說話間,心驚膽戰地看向沈默的脫歡。

眾人都明白三戒的意思,三戒沒有完成脫歡的命令,隨時會有殺身之禍,當然不敢就走。三戒知道朱允炆有危險,怕連累到他,回去看看也是正常。

葉雨荷卻想,這個三戒大師,明裏道貌岸然,內裏卑鄙無恥、無所不為,他這麽快地回去,說不準是感覺有異,想要回去渾水摸魚,伺機取了艮土向脫歡邀功。不然很難理解這個貪生怕死的三戒為何第一時間再返回帳中。

三戒大師見脫歡不語,膽怯道:“我沖到帳中,就見跌倒在地的朱先生正掙紮著要起來,因此我去扶他,就見到朱先生指著帳篷的那個方向很是驚恐的樣子,我擡頭一看,就見到那帳篷處裂個口子,有風吹動,像有人沖出去的樣子,就聽朱先生說:‘有刺客,殺了鬼力失大人,逃走了!’”

葉雨荷聽明白了究竟後微吸了一口氣,這才感覺到暮色沈下,有篝火升起。

火光中青煙冒起,加上如魅的火影,並未給眾人帶來暖意,反倒帶來森森的詭異。

火光下,也先的臉上更帶了幾分慘白之色,他又望向了孔承仁,孔承仁立即接道:“三戒大師沖進去後我也跟著進去了,聽朱先生說有刺客便立即傳令兵士保護朱先生,同時搜查刺客。”

葉雨荷本來對孔承仁有點不屑,但見他那種時候還能指揮若定,倒有幾分欽佩。

追查刺客要緊,但朱允炆無論如何不能有失,這點孔承仁還分得清清楚楚。這是脫歡的地盤,精兵遍布,刺客殺了鬼力失後逃走,按理說孔承仁應該有所發現才對。

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,就讓葉雨荷聽得目瞪口呆。

孔承仁臉上又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,緩緩道:“我命令傳得極快,可說是不到半刻的功夫方圓裏許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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